第十九章 我們倆與祕密的房間
「嘴巴很厲害嘛,想討打是不是?」
「喂!冷靜,你們好好講啦。」
「學長你先看看你們學院的學弟是什麼樣子啦。」
「Mil,算我拜託你了,你先退到旁邊吧。」
我感覺周遭十分混亂,讓我頭都暈了起來,各種爭吵跟吼叫聲在耳朵裡大聲響著,直到某人過來調解後才很快平靜下來,雖然我看不清楚,但我猜Sarawat好像差點要被建築學院的學長踢了,幸好有人及時過來把人拉開,不然他可能反而比我還早暈過去。
白色毛巾的冰涼透進了我兩側臉頰,我像是陷入了某種迷糊的狀態,但快要闔起來的眼皮仍然勉強睜著看向眼前的人,我的兩隻手都僵住了,雙腿也像是無法移動。
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,即使意識還在卻突然就暈了過去,我沒有完全的休克,如果是那樣直接昏死我可能還會開心一點,我不想接收到周遭這些訊息。
「呃啊……」當Sarawat輕輕摸著我的臉時,我忍不住發出了呻吟聲。
「Tine,Tine……你還好嗎?」
我想回答說不太好,但完全沒有開口講話的力氣,於是一個學姊將薄荷棒湊近我的鼻子讓我吸進肺裡,我現在覺得腦袋一片空白,但還是比一開始就倒在場上好一點,要是那樣應該死定了。
我被抬到離原來的地方不遠的另一個位置,那是用帳篷搭的急救站,Boss躺的擔架就在我旁邊。有很多學長姊一起合力抬我過去,但Sarawat一直在我眼裡沒有離開。
「大家不要圍著,不然學弟等等沒辦法呼吸。」
「……」
「分散開來吧。」幸好大家都配合地從我躺著的地方退開,Sarawat將我被解開的釦子重新扣上,然後把冰毛巾放在我脖子上,另一個啦啦隊的學姊則在旁邊幫我搧風。
「Sarawat,Tine他沒事了,來處理你的傷口吧。」
「……」Sarawat沒有回答,只是又問了我一次同樣的問題,「你還好嗎?」
「嗯。」
「不舒服要說,不要逞強。」他伸手握住我的手,不斷地搓揉想緩解我的不適,但我對這些並不在意,我在意的是剛剛學姊要他去處理傷口。
所以我的視線從他輪廓分明的臉上移開,看向這個高個兒的全身,他滿身大汗,而因為他就跟我坐在同一張墊子上,因此我看得見他的膝蓋上正流著血,而且還有可怕的腫脹跟瘀青。
我抓住他的球衣,心裡痛得厲害,想開口說話,想叫他快去處理傷口,但卻發不出聲音。
學姊一直勸慰他,但這個大笨蛋就是不聽,我看著他受傷卻無計可施……
「Sarawat你把Tine放開吧,先來處理傷口。」
「只是膝蓋脫臼而已。」
「呃呃……」看到他仍然不肯去處理傷口我忍不住哭了出來,很想說要是他不去的話我現在就死給他看,從他膝蓋不斷流出的鮮血讓周遭全是血腥味,我的手抓著他的球衣不斷晃動,即使我一點力氣也沒有。
「Tine。」
「呃呃!」我都哭成這樣了你就快去吧。
「Sarawat你有沒有聽到啊!你朋友的衣服都要被血弄髒了啊。」
就算用我的事逼他,他還是沒有任何動作。
「Sarawat你快去處理傷口!學姊,我朋友他膝蓋脫臼的話應該要先急救再送醫吧。」隔壁擔架上的Boss艱苦地抬起頭來,他也是痛得很難起身了,但還是努力地想囑託學姊。
如果沒仔細觀察的話會以為他只是摔倒而膝蓋挫傷而已,但他自己說出口才知道傷勢比那還要嚴重。
「Tine你在哭什麼,你哪裡痛?」Sarawat依然頑固著。
「……」
「Tine。」
「他哭是因為擔心你啊北七,你是要讓你馬子哭死是不是!」
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Man說完這句話後,將Sarawat架了起來,一臉吃力地扶著他走開,因為Sarawat的狀態已經不能好好行走了。
「學長,麻煩幫我扶一下我朋友。」Man跟急救站的另一個學長說。
「嗶──!」
受傷的人被扶走了,場內同時響起了哨音,上半場結束,但我完全不關心比賽進行得怎樣,眼睛只盯著被帶到離我不遠處躺下的寬闊背影。
冰毛巾、薄荷棒以及有人親切地幫我搧風,這些都讓我一開始兩眼昏花的症狀好了許多,我現在已經可以自己起身了。我不好意思地擦掉自己的淚痕,因為整個急救帳篷的人都在看我。
「來,水給你。」
「謝謝。」Mil學長遞了一罐水給我,一副好心的樣子,因此我還是出聲感謝,但是一看到不遠處躺著的人,我覺得身上的毛立刻豎了起來。
媽的!火氣整個上來了!
「沒有吃飯嗎?」
「嗯。」
「都知道是別人的馬子了還來煩個屁啊!」在場幾乎所有人都馬上轉頭看了過去,這低沉聲音的源頭馬上被他們學院的學長壓下去躺好,Sarawat正在接受冰敷跟噴痠痛噴霧減緩疼痛。
「你男朋友火氣很大喔,連學長都不放在眼裡。」
「學長你就別來煩我了。」我直接地說。
「不煩就不好玩了啊,要看狗發瘋當然得拿肉吊他的胃口。」他說完又伸手用力在我頭上搓揉了一下才離開,媽的有夠惡毒,根本是丟炸彈給我。
這之前的狀況有點混亂,但等我恢復精神後,我吃力地站起來走到別的擔架旁,在Boss跟Sarawat之間坐下。
我不太擔心Boss的狀況,雖然他被抬走的時候呼天搶地的,但傷口其實只有一點點。我看他當時明明蜷曲在地上,還是說這其實是他讓Mil學長吃下一張黃牌的伎倆呢?
Sarawat就不用說了,傷勢非常嚴重,他的膝蓋位置扭曲變形,政治學院的工作人員跟學長們得把挫傷的血漬先擦乾淨,才知道眼前這人腿上的腫脹跟瘀青不是普通的傷。
「你吃飯了沒?」我才剛在一張小椅子上坐下,Sarawat馬上問了過來。
「先擔心你自己吧,為什麼要跑過來?都受傷了還給自己找麻煩。」
「你才給我找麻煩,為什麼不舒服不說?」
「誰知道啊,我想說沒怎樣啊。」
「幹嘛勉強。」
「那你幹嘛勉強。」
「摔倒不是勉強,那是意外。」
「我也不是故意要勉強才暈過去啊,這又沒辦法控制。」
「那你哭什麼。」
「蛤……?」
「你哭什麼,小笨蛋。」Sarawat伸手輕輕撫摸我的頭,我過了好一陣子才發現自己眼前的畫面已經模糊了,模糊到什麼都看不清楚了,因為眼淚。
「就你啊……不處理傷口,我……心情很差。」我這才發現交了男友之後心理會變得很脆弱,Sarawat在我頭上撫摸的力道愈大,我哭得愈厲害,他說著一些話安慰我、調侃我,但我的眼淚還是怎樣都停不下來,直到Man打斷我們之間的互動,眼淚才真的止住了。
「我還以為是在看《日落湄南河》的電影咧,Sarawat只是膝蓋脫臼了,又不是被榴彈打到啊。」
「……」
「還有你啊Tine,快去吃飯啦,在那邊擋路煩死了。學長!麻煩幫我把這個白痴抬上車。」
他口中的悲劇電影在Sarawat連著擔架被抬上車後落幕了,我則是被學長姊帶到旁邊另外照顧,不僅喝水、吃飯,還吃了奶油甜點,連藥都吃了一堆以防萬一。
沒多久男一們跟政院男孩就一起跑來照顧我了,但其實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我暈倒或是Sarawat膝蓋的傷勢,而是……開始傳開來的八卦。
因為許多學長姊都特別跑過來問我是不是真的跟Sarawat在交往了,雖然有人罵Mil學長但只限於比較熟的人而已。而由於謠言傳播得比光速還快,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,但我只能保持沉默,假裝自己因為還在暈眩的關係無法回答任何問題,幸好我等待許久的朋友們最後終於出現了。

KittiTee We are the champion!!
一起慶祝政治學院的大勝利!歡迎各位學長姊跟同學到「清晨咖啡深夜酒」餐廳相聚喔!啾啾~~

回家睡覺休息了兩個小時後,我的IG動態又有了動靜,這次是T貼出來的照片,照片裡的畫面跟下面的描述清楚地指出,今年的冠軍真的轉手了。
政治學院的球員們互相搭著肩,將冠軍獎盃高高舉起,雖然只是大專院校的校內獎座,但他們臉上開心的表情像是拿了歐洲冠軍盃一樣。

KittiTee 標記所有人啦 這攤隊長請客 @Man_maman @Sarawatlism @Boss-pol @Bigger330 @Thetheme11 @Tine_chic @i.ohmm @I.amFong @I.amPhuak
Tine_chic 關我們什麼事
Man_maman @Tine_chic 就想邀咩 因為我們會贏也有你的分啊
Bigger330 我朋友練球專心得要死欸 他說要是拿冠軍可以跟你踢「雙人足球」 嘻嘻

真的是北爛沒有極限,看來想跟我「踢球」這件事Sarawat已經預謀很久了,我可以把答應跟他交往這件事退還嗎?這傢伙一天比一天還瘋,要是繼續交往下去,我最後應該會只剩下骨頭吧,因為每天都被他一點一點地啃食。

I.amFong Sarawat能去嗎
Sarawatlism Tine皆電化

Rrrrrr……!
又來了,我才滑不到一個小時,留下最後那則回覆的人就馬上打來了,我忍不住皺起眉頭,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打給我的?我醒來後就一直在滑IG啊。
「喂……」我的聲音有些呆滯,但電話那頭馬上傳來焦躁的聲音。
『為什麼不接電話?』
「你有打給我嗎,我在睡覺啊。」
『我超擔心你欸,我怕你怎麼了,想打去問你朋友又沒有他們的電話,問Boss他又說你回去很久了,你想讓我發瘋嗎?』
哇靠,也太火大了,好像……我真的很壞似的。
「對不起嘛。」
『我不接受,你再這麼不聽話,要你好看。』
「我好怕喔。」業障啊,交男友怎麼跟帶小孩一樣,還是喜歡喝奶的小孩,靠!
『我朋友找我去喝酒,怎辦?』
「你好了嗎,膝蓋脫臼欸!你要怎麼走啦。」
『可以啊,冠軍慶功宴不參加說不過去,你要去嗎?』
「如果我說我不想去呢?」
『更好啊,可以在房間好好休息。』
「那如果我想去呢?」
『我等一下去接你。』
「那如果我不想要你來接呢?」
『你在那邊鬧,是想被親到嘴巴爛掉嗎?』
「Sarawat!你靠北喔!」
『所以要怎樣。』
「不用來接我,你才沒辦法開車咧,反正還是得拜託你朋友啦。我等一下會跟男一他們一起過去,直接在那邊碰面吧,沒問題吧?」
『……』
電話那頭安靜了一下子,我還沒等到答案只好再跟他重複一次。
「欸Sarawat。」
『嗯。』
「我要跟朋友一起去,直接在那邊碰面,好嗎?」
『好的。』
砰!
這對其他人來說應該只是普通到靠北的一句回答,但對我來說……這種親切的口氣是我第一次從Sarawat口中聽到,我的心……

@清晨咖啡深夜酒。
傍晚又睡了好幾個小時後,Phuak、Fong跟Ohm來找我去飽餐一頓,身體才總算快百分之百恢復了。洗完澡後我就依約前往政治學院的聚會,慶祝他們學院成立以來久違的勝利。
我聽朋友說最後的比數是2-1,咬得非常緊,而且政治學院的學長是在比賽剩三分鐘左右才踢進最後一球。
「坐這邊吧。學長這我朋友啦,他是Tine,還有Fong、Phuak跟Ohm。」我們剛在木椅上坐下,Big就幫我們做了介紹。
桌上擺滿了包括啤酒跟其他酒類的各種酒精飲料,還有菸味不斷傳進鼻子裡,因為有學長剛跑去外面吸菸回來,我掃視了一下桌面,吃的東西非常少,像是一心一意就是要來喝酒喝到不醉不歸似的。Sarawat那個傢伙還沒出現,連Man都沒看到人影。
「清晨咖啡深夜酒」是傳播學院畢業的學長開的,店裡的氣氛很輕鬆,而且店面也不大,大概跟Fong失戀的時候找大家去的那間「來醉酒吧」差不多大而已。
店裡的裝潢走復古風,舞臺前表演的是讓人聽了很舒服的不插電音樂,但現在聲音都被現場興奮的學長們蓋過去了。
「Sarawat過來了嗎?」某個人出聲說了這句。他們把三張桌子併在一起,幾乎把店裡一角的空間全占掉了,剩下兩張椅子還沒有人坐。
「還沒欸學長,剛剛打去問了,還在路上。」
「他還好吧?」
「膝蓋有復位了,但最近腿不能大量使用。」
那人聽完點了點頭,然後將杯子發給我跟朋友們,而且連酒都一起倒滿了,其實我不想喝太多,只是想來看Sarawat而已,因為他被送去醫院之後,我就沒再親眼看過他的狀況了。
「那這是Sarawat的馬子嗎?」
「對啊學長。」
某個人回了。為什麼話題跑到我身上了!!我本來正在小口啜飲著酒精,愣了一下才轉頭瞥了一眼回答問題的Tim。
我該怎麼辦,不知道要怎麼回應了。
「他們要用什麼姿勢做啊?」
「應該就一般的姿勢吧學長,最近沒看他有在看什麼特別的A片啊。」
去你爸的咧靠!我只能沉默不說話,低頭用手不斷攪著冰塊好掩飾自己的害羞,對,我害羞,長那麼大第一次被人當眾羞辱到這種程度。
汗不停地流出來,我覺得身體熱到奶頭都快爛掉了。
「你叫Tine對吧?」
「是……是的。」
「Sarawat那傢伙超擔心你,你倒地的時候,我拉住他不讓他跑過去,他還作勢要揮拳揍我咧。」
「他還是愛學長的啦,可是更愛馬子啊。」這次是另一個二年級學長帶著微笑說。
「很多人把你們那時候的照片都拍下來了。」
「Sarawat的老婆們都炸了吧哈哈哈哈。」
我只能默默坐著聽他們說,一邊回想當時發生的事,因為沒有人跟我說過全部的過程,我只知道那一刻待在我身邊的人和事……
我們陸續喝了大約十分鐘,就在我快要被羞憤燒毀之前,我期待趕快出現的那個人終於現身了,但他的樣子讓店裡所有人都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……他踩著Chang Dao拖鞋拄著拐杖,膝蓋裹了一圈厚厚的紗布,看了就讓人同情不已,很想走過去跟他說先回家休息吧。
你來幹嘛啊!!!
「你們兩個快坐吧,怎麼那麼慢才來?」
「還不就Sarawat啊學長,走得比用爬的還慢,能順利到這裡已經功德圓滿了。」
Sarawat在我身旁坐下,接著是Man,他們的學長倒了酒後將杯子遞給他們,但古銅色肌膚的傢伙看了我一眼,像是在問我他能不能喝。
你是看得懂我的眼神嗎……
「我馬子不讓我喝。」他這樣說。其他朋友拋過來調侃的眼神,但還是表示理解地很快將杯子收回去。
「要雪碧嗎?」換我問他。
「嗯,你也不要喝太多酒。」
「沾一兩口而已。」
「為什麼你今天那麼香。」才過沒多久,他又在對我虎視眈眈了。
「我就一直是這樣啊。」
「來喝酒需要穿得這麼好看嗎?」
「就襯衫牛仔褲而已,你不要管太多喔。」我看向這個沒什麼打扮的傢伙,他穿的是那件「超級白」球衣,搭一件白色球褲,腳踩Chang Dao拖鞋,還帶著拐杖,真他媽有型啊靠。
我是在諷刺……
「因為今天政治學院特別選了我們店來慶祝足球賽冠軍,小店也表達一點心意啦,今天送大家一瓶酒恭喜你們!」這時店老闆現身跟大家說。
「耶!!」桌邊爆出了巨大的歡呼聲,但我聽完看向桌面的酒瓶。
你只送一瓶酒是夠這些人喝嗎……
「欸各位學弟,學長有個要求可嗎?」看起來像隊長的人出聲說。
「好啊。」
「我想讓Sarawat給學長們帶來一首好聽的歌,他今天沒把比賽踢完啊。」
「喔喔喔喔!!!」來了,雖然被提到的傢伙一臉厭世,但他也無法抵擋自己學院的壓力,甚至連店裡其他顧客都很期待的樣子。
「Sarawat!」
「Sarawat!Sarawat!Sarawat!」
「去吧。」因為整間店的吆喝實在難以推辭,我對他說完就順便扶他走向舞臺。
這樣對身體是不是太折磨了啊。
「要選什麼歌?」他問我。
「Scrubb。」再問我一百次我的答案都一樣。
Sarawat從也是學長的樂手那邊接過吉他,在椅子上坐了下來,並且將他的拐杖放到舞臺旁邊,而我則回到位子上坐下。
鼓掌和歡呼的聲音不斷響起,Sarawat在燈光下看起來很耀眼,即使……他的樣子這麼落魄。
他一句話都沒說,一拿起吉他就開始彈奏,原本喧鬧的店內安靜下來,所有人都看向舞臺上那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