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五
這一天,我邂逅了那個讓我徹底失心瘋的男人。

1 迪恩

都是梅芙害的。
都是因為她,我才會對這個遊戲上癮。
時間是星期五下午四點。十五分鐘前我來上班,已經蓄勢待發準備開始玩了。
我們還沒開始營業,但我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贏。
勝券在握。
最近我的對手開始軟化了。
我從她的眼神看得出來。
我從她曖昧的態度感覺得出來。
今晚,我要殺得她措手不及──使出所有狠招,贏得我的大獎。
我能說什麼呢?我上癮了。我保持完美紀錄,沒有和任何一個顧客上床。她也一樣。
看來該刺激她一下了。
「妳有沒有看到外面街上的人潮?大批美國觀光客來參加英國夏令時間音樂節(英國夏令時間音樂節:每年於倫敦海德公園舉辦的夏季音樂盛事,並以廣泛的音樂流派為其特色。),」我對梅芙說,我們忙著清潔酒杯然後排列整齊,做好營業準備,今晚喜鵲酒吧一定又是熱鬧滾滾。「今晚一定會客滿。」
「哦?我沒注意耶。」她說,但語氣一聽就知道她肯定有。
「那麼多迷人的單身漢,全都是妳的菜,這次妳輸定了。」
「你每次都這麼說,」梅芙反駁,棕色大眼睛瞪我一下,表明你錯得離譜。「一次都沒有說中過。」
「才怪咧,」我抗議,拿起另一個杯子。「我知道妳已經快把持不住了。前幾天晚上,妳好像煞到那桌穿高級西裝的生意人。昨天晚上,那個一直點純龍舌蘭的壞小子,妳明明拚命撩他。」
淘氣笑容點亮她的臉龐,她檢查酒瓶,確認所有標籤都向外。「誰叫他看起來『很好睡』,而且還是從紐約來的,我最喜歡美國腔了。」她停頓一下,然後揚起一條眉毛。「不過我撐住了。」
「今天晚上一定會有一大堆美國人進來,」我說,指了指店門,我們很快就要開始營業了。「妳絕對會超──難──熬──。不要這麼頑固嘛!」
「頑固還是明智?我覺得是後者。」她得意洋洋地說。
「真可惜,這麼頑固對妳沒好處,」我接著說,堅持我的計謀,提醒她會錯過多少好機會。「想想看,只為了我們之間毫無意義的小遊戲,妳讓那麼多很好睡的男人就這樣走掉,更別說很好吻的那些。」我搖頭,彷彿為她遺憾,白白錯過那麼多一夜情。有點誇張,沒錯,不過,錯失超級大帥哥讓人不禁對著啤酒落淚。
但遊戲是無情的。
打賭是不講道義的。
我絕不會被攻陷。
梅芙把兩個馬丁尼杯放在身後的架子上。「那你呢?明明對那些帥哥哈得要死,卻假裝沒有偷看?我抓到你和好幾個男人眉來眼去。過不了多久你就會看上一個,然後──砰──墜入愛河,遊戲結束。大獎歸我。」
「那妳就錯了,」我堅持立場。「因為我才不相信那些鬼話咧。」
「你不相信愛情?少來。」
我聳肩,杯子整理完了,我開始擦吧檯。「噢,我相信愛情,但我沒時間也沒興趣。」
愛情很難搞。會妨礙邏輯、現實,讓人無法投入工作。
「所有人都對愛情有興趣,這是人類的天性,」梅芙邊說邊走,一一整理每張桌子上的杯墊。「遲早有一天愛情會讓你摔一大跤,等到你被狠狠打臉,到時候我一定會笑得很爽。」
「梅芙,拜託妳選一個,到底是要我摔一大跤還是被打臉?」
她放好餐巾架,一手插腰,凶巴巴地瞪我。「你?兩個都要。因為自從我們買下這家店,你滿腦子只有生意、生意、生意。」
「本來就該這樣。因為……貸款。更何況,誰有心情搞那些有的沒的,我們要建造帝國耶。第一步,喜鵲酒吧;下一步,征服酒吧世界。」
「不過呢,在征服世界的路上,說不定你會帶個超辣帥哥回家,到時候我的大獎就由你買單啦。」她的眼眸閃耀希望光彩。
「等我贏的時候──我一定會贏──到時候妳就得買我想要的撞球檯,我會好心給妳一星期的時間清出空間,」我邊說邊在吧檯上噴酒精。「免得妳承受不住打擊。」
她立刻回嗆:「等我贏的時候,你就得去貸款啦,我看上的那臺古董點唱機可不便宜喔。你知道,我在網路上搜尋過了,價格一直飆漲呢。你要不要乾脆現在先買?還可以省一點錢。」
「真貼心,可惜我不需要。」我拍拍胸口。「妳有沒有看到我的意志力?純鋼鐵的喔。」
「我有種預感,你的鋼鐵意志力很快就要融化了。」梅芙得意冷笑,搶走我手中的抹布,用來抽我的腿。「到時候,你不只會輸掉一大筆錢,連心都會一起輸光。」
「作夢吧。」
「等著瞧。」
她大搖大擺走開,經過擺滿高級烈酒的那面牆,我們的酒吧乾淨又典雅。她選好今晚的音樂,像平常一樣的爵士經典,然後打開店門。
客人很快就要來了。我想像梅芙的天菜走進來:稜角分明的下顎、機智幽默、粗獷帥氣。
他一出現,我的撞球檯就到手啦。
想到這裡,我有個好主意。
或許我該自己爭取勝出的機率。
看來我該為了贏得勝利設下陷阱。
高大性感的陷阱,完全符合梅芙的完美童話情節。

2 迪恩

接下來幾個小時,我賣酒、聊天,仔細觀察走進喜鵲酒吧的每個男人。我認真對每個男人評頭論足,尋找能讓梅芙投降認輸的類型。
穿合身西裝、頭髮打薄的生意人?不行,她會嫌他太小白臉。
戴文青眼鏡、穿破洞牛仔褲的那個?他長得不賴,也有點酷,不過她會嫌他太邋遢。
男人來來去去,點啤酒、威士忌酸酒(威士忌酸酒:以威士忌、檸檬汁和糖漿調製而成的雞尾酒。),但他們有的太平凡、有的太無趣、有的太吵鬧、有的太愛聽自己講笑話。
就在這時候,我看到那個人。
他實在太符合條件,整個人看起來閃閃發光。
他昂首闊步走進來,態度彷彿在自己家的臥房,舉止有種自然的瀟灑風采。他身材高大,身邊的兩個女人笑個不停,看來已經有點醉了。他的手臂上有刺青,落腮鬍修得很有型。
像他這樣的男人,梅芙會形容為「性感大串燒」。
換句話說,他就是我的新目標。
我偷看了梅芙一眼,她站在幾英尺(英尺:一英尺等於三○‧四八公分。)外,正在調製琴通寧(琴通寧:以琴酒和奎寧水調製成的烈性雞尾酒。)。我注視她的雙眼,用嘴型無聲說:受死吧,然後朝那個男人一撇頭,揚起一條眉毛。「妳的菜。」我悄悄說。
她翻個超大的白眼,繼續招呼客人。
她以為今晚沒有人能撼動她。
我要讓她知道她大錯特錯。如果她吻了這個男人,就要從雜務清單上挑一樣作為代價──粉刷牆壁、桌面拋光、幫壞掉的那張凳子換新布面。如果她帶他回家,我就能贏得撞球檯。這種兩階段系統讓我們兩個都隨時提高警覺,喜鵲酒吧需要大量維護整修,所以雜務清單沒完沒了。我不想犧牲星期六來刷地,所以一直很乖,至少不會去碰客人。
我打算保持下去。
我觀察目標。他在人群中走動,那兩個女人去洗手間了,只有他一個人,他直直朝我走來。我看著他,器宇軒昂,牛仔褲貼合他的身體,擁抱強壯的雙腿。
噢,沒錯,他的腳步氣勢十足。
噢,沒錯,今晚梅芙輸定了。
只要一看到他的刺青,她就絕對無法招架。我有種預感,他手臂上那些環形部落圖騰應該不只延伸到寬肩而已。
我不介意確認一下。
可惡,我在想什麼?
我必須集中精神,這是梅芙的獵物,不是給我養眼的。
那個男人側身擠到吧檯前,坐上我面前的凳子。我急忙趕走腦中對他飽滿嘴唇的各種幻想。
「歡迎光臨喜鵲。你喜歡喝什麼?」
「這要看你們有什麼好東西嘍。」他用粗獷的美國口音說。深藍色眼眸看了一圈我們的生啤酒品牌。
我正要開口建議,他對上我的視線,他的藍眸閃耀光彩,口中說:「來杯百威?」
這種違背天理的行為讓我面露厭惡。「不行,想都別想。」
他的嘴唇一抽。「不然,可樂娜?」
「這個也一樣,」我嚴肅地說。「我們不是那種隨便的店。」
「那,藍帶?」他面無表情問出這個問題,這時我終於明白他在逗我。
哼,要玩我也會。
我指著門。「要是你再這樣,我只好請你離開。」
他大笑,是溫暖低沉的笑聲。「啤酒勢利眼,我喜歡。」
「老實說吧,我認為啤酒勢利眼是合理的。」
「完全同意。那麼,音樂勢利眼呢?這個也合理?」
「當然不,要聽適合心情的音樂。爵士、音樂劇、饒舌,山姆‧史密斯(山姆‧史密斯:公開出櫃的英國歌手及詞曲作家,首張專輯就獲得四座葛萊美獎。)、戴利(戴利:即Gareth Daley,英國創作歌手兼藝術家,以對R&B、靈魂音樂的獨特貢獻以及引人入勝的聲樂表演聞名於世。)、萊昂‧布里奇斯(萊昂‧布里奇斯:美國靈魂歌手,最為人知的歌曲為〈Coming Home〉。)的所有歌曲。」
「有品味。那麼,書本勢利眼呢?這個可以接受嗎?」
「絕對不行。閱讀是最幸福的事,每個人都應該常常閱讀,而且什麼都讀。」我驚覺到現在我還沒問出他要喝什麼,因為和他聊天太愉快了。
不過這是為了梅芙。
儘管如此,我還是清清嗓子然後說:「你要喝什麼?」
「司陶特烈啤酒你推薦哪個牌子?既然我都來英國了當然要試試。」
我中大獎了。梅芙愛死美國腔,也喜歡機智的男人,不過她最難抗拒的其實是事前做過研究,知道要點經典款的那種美國人。
當然啦,其實這些特質我也喜歡,不過這不是重點。我絕對不會再被他的親和魅力迷昏頭。
「我們有很多不錯的品牌,」我說。「你喜歡怎樣的口味?」
他伸手搓搓落腮鬍。我好想體驗他的鬍子在我臉上磨蹭的感覺。
可惡,不准再想了。
「給我個驚喜吧!」他說,語氣帶著挑戰。
他對上我的雙眼,對我眨了一下眼。
噢,糟了!
噢,糟了、糟了、糟了!
我幫梅芙挑的對象有個致命大缺點。
雖然他確實完美結合了她喜歡的所有條件:性感、粗獷、迷人,不過,從他看我的飢渴眼神判斷,她不是他的菜。
看來我得盡快撤退。
把酒給那人之後,就不要再理他。
「我幫你選個好喝的。」我說。
「我很期待。」
問題是我好像沒辦法停止和他搞曖昧,而且他似乎對我也有這種感覺。
我拿起酒杯準備幫他斟酒,並叮嚀自己以下的嚴禁事項:
不准和他繼續曖昧。
不准和他鬥嘴。
不准交換電話號碼或其他任何東西。
說不定他只是很友善,酒吧的環境會讓人變得友善。
更何況,今晚要輸的人是梅芙,不是我。
我轉身把酒端給他。我應該觀察人群,重新幫梅芙挑目標,不過他靠過來拿酒杯時,二頭肌鼓起,我實在沒辦法看其他地方,我超愛好看的手臂。
「真棒,」他笑著說。「看來你的品味不錯。」
「嗯。」我說,但他放下酒杯時,誇張的二頭肌再次鼓動,害我沒辦法專心。他逮到我在偷看,嘴唇往一邊挑起。
歪歪的、壞壞的。
要知道,我很清楚自己對男人的魅力。那個遊戲之所以難,就是因為對象太多了。很多男人邀約過、很多男人嘗試過。但是自從我下定決心要專注在事業上,就再也沒有動搖過,我不打算現在破功。
代價太大。當然,規則是抓到才算數,不過我們之所以有那些規定,是因為酒吧的生意太重要,要是我們和客人亂搞,久而久之就會有不好的名聲傳出去。
我們不想變成那種酒吧。
我知道屈服於誘惑的代價是什麼。
我不會讓人生被那種事影響。
這個人,就算他的手臂再令人垂涎,也不例外。
「那麼,你來英國是為了工作還是玩樂?」我一邊洗杯子,一邊聊些酒保的標準話題。
那個美國人往後一靠,又喝了一口酒。「玩樂,」他的藍眸閃耀。「幸好我在英國的這段時間沒什麼事要做。」
這是誘餌,他想跟我說他的事。這招實在太明顯,我應該嫌棄才對,但因為是他,所以感覺迷人到不行。
「你是做什麼的?」我問,揚起下巴。「你好像常常扛重物。我猜猜──搬家工人?」
他冷笑。「不算是。」
我揚起一條眉毛,一邊端詳他,一邊思考其他職業。「啊,那一定是扛水吧?你是不是在飲水機協會上班?」
「真的有飲水機協會?如果有,要怎麼申請加入?」
「噢,他們應該有報名表。」我說,見鬼了,為什麼我偏偏選上他?我必須懸崖勒馬。
但我不想停。「我再猜猜喔……木匠,你絕對是木匠。等一下,不對,你是伐木工人。
」 「這些職業都很好,可惜全都不對。我是美國冰球聯盟(美國冰球聯盟:冰球即「冰上曲棍球」的簡稱,在美加等流行地區,人們習慣直接稱為「曲棍球」(Hockey)。美國冰球聯盟是國家冰球聯盟的小聯盟,後者為世界最高層級的職業冰球比賽,也是北美四大職業運動之一。)的職業選手,紐約隊的防守後衛。」
難怪他會那麼健壯──職業冰球選手。如果他連手臂都這麼壯,我只能想像運動鍛鍊出怎樣的胸肌、腹肌、臀部。
我最好和這個人保持距離,他完全是我的菜。
「啊,那個用棍子打的球。」我說,後退一些,改變身體語言,準備招呼其他顧客。
他再次喝一口酒。「看來你是運動勢利眼。」
「沒錯。我喜歡馬球,只有馬球,」我逗他。「還有板球。」
「你騎在馬上一定很好看。」不知道為什麼,這句話聽起來很色情、很誘人。
必須啟動防護罩。
「我比較喜歡牢牢站在地上,謝謝。」我說,頸子後面隱約發燙。
「哦,那可以試試冰球啊,那絕對是站在地上的。」
「嗯,好喔,我來瞭解一下。」
他大笑。「你有沒有看過冰球比賽?」
我無法抗拒──他的語氣太挑釁。我直視他的雙眼:「老實說,這種運動完全無法挑起我的興趣。」
他冷笑。「我敢說我一定能改變你的想法。」
「怎麼說?」
「因為那是全世界最精彩的運動,也因為我在場上他媽的棒透了。」
他很自大,性感到無法以言語形容。
「不知道耶,」我說。「冰球不是有點野蠻嗎?」
我以為這句挖苦會讓他退縮,但他只是大笑。「好,既然你要羞辱我的運動,那我得先知道你叫什麼名字。」
告訴他名字感覺太親暱,告訴他名字感覺狀況會從曖昧變成危險。
不過,只是說出名字沒有犯規,也沒有輸掉遊戲。
而且我隨時可以抽身。
我總是能及時抽身。
「迪恩,」我告訴他。「我不是故意戳你的痛處。我大概只是有點驚訝你竟然沒有少幾顆牙,身體其他部位也都還在。我敢說你的牙醫應該很火大吧?你完全不需要他。」
他放聲大笑,宏亮笑聲彷彿傳遍整間酒吧。「真感謝你注意到我的雪白貝齒。我習慣做壓制的一方,無論是在球場上還是其他地方。」
不准想……無論剛才那句話勾起了怎樣的畫面,總之不准想,再痛苦也要忍住。
「既然要玩刻板印象,我也要回敬一下,你不是應該要邊喝茶邊幫○○七調馬丁尼?」他接著說。
「這句話是在暗示你想喝馬丁尼?我調的馬丁尼超讚,會讓你大腦當機。」
他從胸膛發出滾滾悶哼,喃喃表達讚賞。現在的我像在很薄的冰層上溜冰。
不能再曖昧下去了。
「感覺是我會喜歡的那種馬丁尼。」
我急忙回到運動話題,繼續聊馬丁尼會害我的大腦當機,冰球這個話題安全多了,因為我完全不懂。「說到用棍子打的球,冰球的重點不就是一直被人狠打嗎?」
「重點是要狠打球餅,」他說。「打人只是額外福利而已。」
「這種高度肢體接觸讓你很亢奮?」
那個人燦爛一笑,彎腰靠過來。「噢,任何高度肢體接觸都會讓我很亢奮。當然啦,前提是要找對人。」
可惡。這下我們徹底跳進危險地帶了。
我必須控制好局面,不計一切代價。
雖然走進我的酒吧的男人當中,他是最辣的一個,但我絕對不會帶他回家。
就算要用上超人的意志力,我也會把持住。

3 費茲

我來英國不是為了找人上床。
我來是為了支持愛瑪,我傑出的小妹贏得畢生難求的機會,能夠在全世界她最愛的地方研究藝術。我來這裡是為了盡可能當個好哥哥。
不過,如果能順便爽一下?
嗯,我也不會反對。
畢竟我很努力才走到這一步。
而且正是因為冰球,所以我應該在英國爽一下。再過一個星期就要開始集訓了,到時候隊友間的約定也會開始生效。
那個約定就是禁止爽一下。
因此,沒錯,雖然我來英國不是為了找人上床,但是在賽季開始之前如果有機會,我絕不會反對。
完全不會。
我從來不反對肉體活動,尤其是在臥房裡的那種。
不過,看來迪恩不會輕易答應,我得費上一番功夫了,我最喜歡這樣。
小小的挑戰。
小小的追逐。
大大的刺激。
我在吧檯前坐定,準備使出渾身解數讓這個男人答應和我一起回飯店。